典狱长接过纸条，闷闷地哼了一声，算是答应。他拖着他的剁骨刀，和他那颗终于“找到”的头，笨拙地转身，挤出了破败的门洞，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。

诊所暂时恢复了寂静。

陈凡看着手中的符纸，眉头微蹙。红衣护士的执念（找回头/复仇）和典狱长的目标（抓捕偷心贼/找回失物）高度重合。这绝非巧合。

那个“偷心贼”，恐怕不仅仅是一个小偷那么简单。他偷取的“心”、“钥匙”、“契约”，似乎都指向某种更庞大的阴谋。

就在他沉思之际，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。

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。

陈凡犹豫了一下，按下接听键。

电话那头，传来一个清脆但带着不容置疑权威的女声：

“是‘深夜心灵疗愈馆’的陈凡先生吗？我是东城区扫黄打非办公室的警官林薇。我们接到多次群众举报，反映你的诊所存在违规经营及涉嫌提供不正当服务的行为。请你准备好营业执照及相关从业资格证明，我们十分钟后抵达进行突击检查。”

咔嚓。

电话**脆利落地挂断。

陈凡握着手机，看着满地狼藉、如同被拆迁队光顾过的诊所，以及内袋里那张封印着真正“不正当服务对象”（女鬼）的符纸。

真正的麻烦，现在才刚要开始。

电话挂断的忙音像冰冷的针，刺入陈凡的耳膜。

十分钟。

只有十分钟。

他环顾四周——碎裂的门板、歪斜的门框、满地木屑，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、若有若无的血腥与怨念的混合气息。这场景，说这里刚发生过一场黑帮火并都有人信。

更别提他口袋里还揣着一个真正的“违规存在”——被封印的红衣护士残魂。

解释？普通的解释在这种场面面前苍白无力。

跑？更不可能，那等于坐实了嫌疑。

陈凡深吸一口气，眼神瞬间变得锐利。恐慌解决不了问题，必须利用手头一切资源。

他首先走到破碎的门边，指尖再次凝聚起微弱的金光，但这次并非绘制符文，而是像扫描般掠过门框和残留的木屑。他在尝试“读取”和“驱散”无头屠夫留下的浓郁怨念气息。这就像是在清理犯罪现场，只不过清理的是超自然痕迹。

【功德点-5，启动环境净化。】

一股无形的微风以他为中心拂过，空气中那令人不适的阴冷和暴戾感顿时消散大半。至少，普通人进来不会立刻感到毛骨悚然了。

接着，他快速将散落的重要物品归位，尤其是那些画着奇异符号的纸张和几件小巧的法器，迅速锁进了办公桌的抽屉。桌面只留下几本普通的心理学书籍和一份看似正常的就诊记录本。

做完这一切，他看了一眼时间，还剩六分钟。

他的目光落在内袋那张依旧带着裂痕的符纸上。红衣护士是个定时炸弹，万一在检查时气息泄露……

他沉吟片刻，眼中闪过一丝决断。他取出符纸，双手合十将其夹在掌心，集中精神，低声诵念：

“灵归本位，气息内敛，隐！”

这是他目前能施展的、消耗最小的隐匿术，旨在暂时屏蔽符纸散发的微弱灵压，希望能瞒过普通人的感知。至于更专业的仪器或者……拥有特殊感知能力的人，只能赌一把。

【功德点-3，施展初级隐匿术。】

符纸表面的裂痕似乎被一层无形的薄膜覆盖，那隐隐的波动感消失了，变得如同一张普通的、有些旧的黄纸。

刚刚完成这一切，窗外就传来了由远及近、清晰可闻的警笛声！

声音在诊所门外戛然而止。

来了！比预计的还要快！

脚步声在门外停下，似乎也在评估这扇被暴力破坏的门。

随即，门板上那块被陈凡勉强倚靠着的碎片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，一道高挑矫健的身影，带着屋外清冷的空气，迈步走了进来。

为首是一位年轻的女警官，短发干练，眉眼锐利，正是电话里的林薇。她身穿笔挺的警服，肩章上的警徽在诊所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冷硬的光。她身后还跟着两名身材高大的男警，表情严肃。

林薇的目光如同探照灯，瞬间扫过整个诊所。从破碎的门，到略显凌乱但大致整齐的内部，最后定格在站在办公桌后，脸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无奈的陈凡身上。

“陈凡先生？”林薇亮出警官证，声音比电话里更冷，“我们是东城区扫黄打非办公室的。请你解释一下，这里发生了什么？”她的视线意有所指地落在破碎的门上。

陈凡摊了摊手，脸上露出一丝苦笑：“林警官，如您所见，我刚遭遇了恶性打砸。大约二十分钟前，一个情绪非常激动、疑似有精神障碍的壮汉闯了进来，声称自己丢了东西，在我这里无理取闹，破坏了我的门之后离开了。我正准备报警，没想到你们先到了。”

他语速平稳，逻辑清晰，将一个受害业主的形象演绎得恰到好处。

“丢了东西？”林薇微微挑眉，走到门边，仔细查看断裂的门锁和门框，那绝不是普通推搡能造成的破坏，“他丢了什么？”

“他说……”陈凡顿了一下，目光与林薇锐利的眼神相接，缓缓道，“他丢了他的头。”

诊所内陷入了一瞬间的寂静。

一名男警忍不住低咳了一声，似乎在掩饰笑意。

林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，她盯着陈凡，眼神里充满了审视：“陈先生，你觉得这个解释，可信吗？”

“对于一个精神异常的人来说，他认定自己丢了什么，并不需要逻辑。”陈凡坦然回应，“我只是复述了他的原话。如果警官你们能找到他，我愿意配合指认，并要求赔偿我的损失。”

他表现得无懈可击。

林薇没有立刻回应，她开始在诊所内踱步，目光仔细地扫过每一个角落。她走到办公桌前，手指拂过桌面，拿起那本就诊记录本随意翻看。

陈凡的心跳微微加速，但面色不变。记录本上是系统自动生成的、经过“合理化”处理的普通心理咨询记录。

林薇放下记录本，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陈凡白大褂内袋的位置——那里放着被隐匿的符纸。

陈凡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半秒。

她能感觉到？

就在这时，林薇突然转向墙角一个不起眼的垃圾桶，里面有几张被揉皱的、画着失败符文的草稿纸。

她弯腰，用戴着手套的手捡起一张，展开。

上面是用朱砂绘制的、未完成的扭曲符文，在普通人看来，就像是小孩的胡乱涂鸦，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。

“陈先生，”林薇举起那张符纸，声音冷得像冰，“请问，这是什么？你的‘心理治疗’，还包括这种……神秘的仪式吗？”

空气瞬间凝固。

两名男警也警惕地向前一步，形成了隐隐的包围之势。

最危险的质疑，终于来了。

陈凡的心脏猛地一缩，但脸上却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，甚至带着点自嘲。

“林警官，让您见笑了。”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，语气轻松，“这是我个人研究的一些……嗯，辅助治疗的小道具。基于某种古老的图形催眠理论，试图通过特定的图案**患者潜意识，帮助放松。效果嘛……还在实验阶段，所以废弃的草稿就随手扔了。”

他走上前，从林薇手中自然地接过那张符纸，指尖看似无意地在其上某个关键节点一抹，那符文蕴含的微弱灵性波动彻底消散，变得真的如同拙劣的涂鸦。

“您看，画得确实不怎么样。”陈凡笑了笑，将符纸重新揉成一团，扔回垃圾桶，“如果这算搞迷信活动，那门槛也太低了点。我的主要治疗手段，还是基于认知行为疗法和短期焦点解决，营业执照和资格证明都在这里。”

他转身，从容地从抽屉里拿出相关证件，递了过去。动作流畅，没有丝毫迟疑。

林薇锐利的目光在陈凡脸上停留了几秒，又扫过那团被扔回去的废纸，最后落在证件上。她仔细检查着，似乎在确认每一个细节。

诊所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细微的风声。

陈凡能感觉到，林薇的警惕并未完全消除。她就像一头经验丰富的猎豹，虽然暂时找不到确凿的证据，但直觉告诉她，这里不对劲。

就在这时，林薇身后的一名年轻男警身上的便携式辐射检测仪，突然发出了极其微弱的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“嘀”声，指示灯闪烁了一下淡绿色，随即恢复正常。

男警低头看了一眼，随口报告：“林队，有微弱能量波动残留，强度……低于环境本底阈值，可能是仪器误报或者外部信号干扰。”这种级别的波动，在城市环境中太常见了，无线信号、电器设备都可能引发。

陈凡心中了然——这是刚才净化环境和隐匿符纸时，无法完全消除的细微痕迹。幸好，强度足够低。

林薇点了点头，没说什么，但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陈凡，忽然换了个问题：“陈先生，据附近居民反映，经常在深夜看到有‘奇装异服’的人出入你的诊所。对此，你怎么解释？”

“奇装异服？”陈凡愣了一下，随即恍然，苦笑道，“林警官，您也知道，有些来访者……特别是存在某些特定心理困扰的，他们的行为举止、穿着打扮，可能会异于常人。比如***爱好者，或者某些沉浸于角色扮演难以自拔的患者。我们作为心理工作者，需要的是理解和接纳，而不是歧视。只要不影响他人，不违法，他们的穿着自由我无权干涉。”

他回答得滴水不漏，将一个专业、包容的心理医生形象树立起来。

林薇合上证件，递还给陈凡。她的表情依旧严肃，但语气稍缓：“陈先生，你的解释我们记录了。关于打砸事件，我们会跟进调查。请你合法合规经营，如果发现任何涉及违法行为的线索，请立即向我们报告。”

“一定配合。”陈凡点头。

林薇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陈凡，那目光似乎要穿透他的伪装，直抵核心。然后，她利落地转身。

“我们走。”

两名男警跟上，三人走出了这片狼藉。

陈凡看着他们上车，警车驶离，直到尾灯消失在街角，他才缓缓吐出一口一直憋着的浊气。后背的衬衫，已被冷汗微微浸湿。

暂时……过关了。

但林薇最后那个眼神让他明白，这件事绝不算完。她盯上这里了。

他走到破碎的门边，正准备思考如何修理，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。

这次是一个加密通讯软件的特殊提示音。

他点开，是一条来自未知联系人的信息，只有简短的几个字：

“‘偷心贼’下一个目标：星辰大厦，顶层拍卖会。‘诅咒之眼’项链。”

信息末尾，附带着一个不断闪烁的、由能量构成的简易地图坐标。

发信人匿名的，但信息指向性极强。

陈凡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。

星辰大厦？那是本市的地标性建筑，顶层拍卖会更是名流云集。这个“偷心贼”的胆子，比他想象的还要大！而且，他的目标已经从灵体的“心”，开始转向现实世界蕴含特殊力量的物品了吗？

“诅咒之眼”……听名字就不是什么祥和的玩意儿。

他回头看了一眼一片混乱的诊所。

阳间的麻烦暂时平息，阴间的危机却已迫近。

他必须立刻行动。

陈凡没有时间收拾诊所的烂摊子。

“星辰大厦，顶层拍卖会……‘诅咒之眼’……”他低声重复着这条匿名信息，大脑飞速运转。发信人熟知“偷心贼”的目标，并且知道如何联系上他——这范围很小，典狱长？还是某个尚未露面的、同样在追查此事的势力？是友是敌，难以判断。

但无论如何，这是一个不能错过的线索。

他迅速换下沾染了阴气和灰尘的白大褂，从衣柜深处取出一套熨烫平整的深灰色西装。这套行头价值不菲，是他早年……“处理”某个为富不仁的富豪客户后，对方“感激”的赠礼之一，正好用于这种需要融入上流社会的场合。

他将那张封印着红衣护士、依旧处于隐匿状态的符纸小心放入西装内袋。她虽然虚弱，但或许在关键时刻能起到奇兵的作用。同时，他将那枚得自护士的“怨念结晶”和典狱长留下的“坚韧怨念丝”也一并带上。这些来自强大灵体的物品，本身就是一种能量源。

准备好一切，他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空，以及远处星辰大厦顶端那璀璨的、如同钻石般闪耀的灯光。

没有邀请函，如何进入戒备森严的顶层拍卖会？

陈凡嘴角勾起一丝弧度。他不需要邀请函。